所以在那封信上,情真意切的部分全都是楼嬷嬷的手笔,郑含章自己只提供了一匹良马做为礼物,顺便向陈皇后索要她藏书中某几个类别的全部。
也没有要太多啦……郑含章略带几分心虚地想着,不过就是把除了闲书、菜谱还有志怪这几种目前确实用不上的类别之外的全部都讨要了一遍。
希望陈皇后能大度一点。
陈皇后大度了,但不多。
随着信来的是一车书,比郑含章想象的少一点,楼嬷嬷拆开信,看了两眼后道:“殿下,娘娘将每一类的书都送来了一半,说让您找书吏抄写下来,这些原本还是要还给她的,什么时候还,剩下的那一半什么时候给您。”
郑含章瘪了瘪嘴。
她原本还想慨他人之慷,将这些书要过来之后就全部占为己有,等有了抄本之后就能将原本做为珍惜的礼物送给她需要拉拢的人才。
这年头书本可太值钱了!
却不想陈皇后从一开始就堵住了这条路子。
郑含章从楼嬷嬷手上接过信,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
陈皇后不是那种热爱在文字中引经据典,说上一堆有文采但是没必要的话的人。
所以,信不长,从头读到尾用不着三分钟。
开头是对礼物的感谢,随后引出对她在朝邑城大胜的高兴,说她从前看的那些兵书到底还是没有白看。
随后则是一些不那么寻常的叮嘱,不同于其他母亲会问衣衫单薄否,春夜寒凉否,陈皇后问的是有什么政事上的需要就直说,就像是这一次的书,以及更早些时候的卫云庭。
陈皇后在信中说,她原本看着战报,觉得郑含章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已经不用指望,于是请卫廓调了卫云庭来当她的左右手,却不想她自己的水平也不差。
卫云庭是不必调回去了,不管郑含章是个什么水平,他都能当得好左右手。
陈皇后格外提醒她:洛州乃是通衢之地,自古以来交战频繁,她应当格外注重武备,防备不时之需,在特殊情况下,军队人数超了也没关系。
郑含章看着这句话,琢磨了下这个“特殊情况”的意思,感觉是在让她拥兵自重,说不定哪天雍帝就出事了,她得带着军队进京把皇位抢到手。
她觉得这个主意超棒。
陈皇后还准许郑含章从这些书中挑选五卷书,抄本她拿走,原本留在郑含章这儿。
话里话外,都表现出她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政治同盟的意思。
但除了政治同盟,别的关系也就没有了。
郑含章并未看到陈皇后对她肩上伤口的关心,公事公办得像是大学里的课题小组成员之间互发的消息。
其实,她在穿越过来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陈皇后对这个被她推上了女扮男装追逐皇位这条危险之路的孩子,真的没有多少爱意。
郑含章不介意。
她只有一点点惋惜。
毕竟,现代的她没有父母,现在骤然变成了个父母双全的孩子,她还挺好奇亲情是个什么模样的。
现在看来,或许她的命格注定了她无法获得来自来自血亲的爱。
不过本身亲情之爱也就不局限在血亲之间。
现代的郑含章被生身父母抛弃在路旁,路人把她送去了孤儿院。
孤儿院里的生活并不坏,院长是位严厉但温柔的女子,给了她很多和母亲无异的关心,给了她自己的姓,还为她起了“含章”这个她觉得超好听的名字;
而在生活方面,国家出钱养大了她,她学习好,一直拿奖学金,穿越前那会儿甚至还攒下了不小的一笔。
郑含章从未觉得自己比别的父母双全的孩子差了什么,院长爱她,国家也爱她,那爱与父母之爱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在穿越之后,楼嬷嬷也是很关心、很爱护她的。
是的,郑含章确实期待了,也失望了。
但她的惋惜,也就只像是一次短促的、像是喟叹的吐息那般,轻飘飘地出现,又轻飘飘地散了个彻底。
她将信折叠起来,回头看向眉宇间带着几分心疼的楼嬷嬷,笑着道:“嬷嬷帮我向母后回信吧,我想要更多的匠人。木匠,铁匠什么的都要。另外,在长安城中四处找门路的寒门读书人也可以送来一些。”
“还有,我听说南理州刺史朱天光的夫人邓氏是位长袖善舞的妙人,我想要母后为我引荐一番。”
和政治同盟说话是最方便的。
她给诉求,对方实现,不用考虑会不会伤感情——还有什么关系能比这更棒?
这是什么?大腿!薅秃!
楼嬷嬷一一应下:“殿下,还有么?”
郑含章知道楼嬷嬷想听什么,无非就是问她那位母后的安之类的套路。
可她此时偏还有正事要提:“我打算,把这府中最西面的那座楼腾出来。”
楼嬷嬷纳闷:“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郑含章:“母后送来那么多藏书,岂能我一人独享?再说,我一个人读要多久才能读完?不如让书吏将每一卷都抄录三份,一份备入府库,剩下两本藏于楼上,对外开放。”
楼嬷嬷惊得险些站不稳:“对外开放?”
郑含章:“对,只要是我雍朝子民,有志于学者都能入内借阅,可以自带纸笔抄录藏书内容,但不能借回去,也不能损毁书册。——哦对了,另外若是有他国学子也想来借阅的,落籍洛州后,就也能入楼中借书。”
“要是有人愿意将家中藏书献出,那就随他从楼中藏书里带走一本——反正我们这边只要让书吏再抄上一本就完事了。”
“更详细的,我还没完全想好,日后再谈,但是还请嬷嬷先为我督造一栋楼吧,要够大,够高,能容得下十万卷藏书,还有三千个能够在楼中抄阅书籍的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