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微有时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猜测错了,净元就是没有死。
他想起那包含着恨意的贯穿箭伤,暗自心惊,又伴随着不解。
无尤被移动到了内室的床榻上,这种时候,其他任何事情都要往后排,无尤的身体状况成了上清宫目前的头等大事。
司药长老殷中春很快到了能应阁。
他比李天微还大几岁,看上去却如二十许人,风度翩翩,给无尤仔仔细细看了半刻钟时间后,一摊手:“伤势严重,得找药谷的人来。”
“什么意思?你治不了?”慎远怒道。
“治的法子我知道,但治的药草我这儿没有,这箭伤及魂魄,掌门修为深厚,一般的定魂药草对他没有效用,要五十年以上的焉酸草,你有吗?”殷中春反问。
慎远哑口无言。
焉酸草产量极少,对生长环境极为挑剔,只有药谷的无妄坡南坡才有,每年产量极少,只留着自用。
李天微沉吟:“恐怕要去求见玉华大天师了。”
若按排行,玉华是无尤的师妹,净元的师姐,要去求见玉华,在场的就只有李天微、慎远和殷中春三人身份合适,但殷中春并非无尤亲传弟子,早就识趣地退后一步,不愿意掺和到这一档子事里。
——在他听到的那些小道消息里,无尤与这位二师妹的关系,向来不怎么融洽,他去要,谁知道要不要得来?
李天微与慎远也想到了这一层,比这更重要,但却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是无尤伤势严重,就算能醒来,也十有八九,会将上清宫中事务委托给他人代为处理,几乎可算作是预定下一任掌门的位置了,这种重要节点,李天微和慎远谁都不愿意离开无尤身边。
一时间谁都没有动,气氛凝滞。
“我去吧。”铸锋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了消息,步履匆匆,赶到此处,打破了刚刚的僵局。
李天微和慎远,不约而同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人接连用内力维持住无尤的伤势,一道道与此相关的命令以能应阁为中心向外扩散,在休息的间隙,慎思来见慎远,见到李天微也只是勉强一笑。
“燕师叔跑了。”在只有慎远和慎思两人的情况下,慎思向慎远禀报。
慎远一惊:“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李天微也从方青那里得知了这一消息。
李天微望了一眼无尤的床榻。
“算算时间,他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师父受重伤的消息。”李天微道:“派出人手去找,师父有恙,弟子不能不随侍身边。”
方青会意,正要告退,突然听到内室一阵咳嗽。
无尤醒了。
李天微和慎远几乎同时向内室床榻快步走去,见无尤虽脸色苍白,却睁开了双眼,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何十九呢?”
李天微一愣,试探道:“师父,弟子们进来时,并没见到那个何十九。”
无尤面无表情,良久才道:“以道门名义,发追缉令,务必要将她找回来。”说罢咳嗽两声,眼睛半阖,显然是受伤势影响,精力不支。
以道门名义,就是上清宫、正阳宗、药谷三大道门联合发出追缉令,接到符令的诸多道门,都要对追缉令上的人进行追捕。
李天微心中一动,问道:“师父,联合发令,需要用到掌门印鉴。”
无尤指了指李天微:“去取印,你来拟追缉令。”显然是将掌门印鉴的使用权暂时给了他。
李天微心中一喜,正想趁势将燕青云逃脱之事告诉无尤,却被慎远抢先了一步问道:“不知是何人伤了师父,实在该将此人一道追缉抓捕,千刀万剐!”
无尤没有回答,闭上眼睛,对他们二人挥了挥手。
李天微和慎远只好退下,慎远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眼见李天微也没来得及告他的黑状,原本算是暗中打了个平手,然而却又被他抢先一步拿到掌门印鉴,虽然只是暂时使用,但在这种紧急关头,却好像无端落后他一大步,不由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李天微心中畅快,连带着看手下败将的不敬,也像是欣赏战利品的一部分。
追捕何十九的追缉令,连带着她和明十七的画像,与前去药谷求药的铸锋前后脚出了上清宫的大门。
一道道追缉令化作飞符流光,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
燕青云一路疾行,终于见到了树洞中神色警戒的明十七、吉玉郎和女鬼,他们的身后,躺着神志不清的蔚禾。
他听若水和一清说蔚禾情况极为严重,然而见到真人,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若水和一清一半是由于时间紧急,一半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既没有告诉燕青云,他们一向敬重的师父对何姐姐用了控魂术,也没有告诉燕青云,师父受了伤,疑似是明大哥下的手。
然而燕青云看到那七枚朱砂细针,还是眉心一跳。
“得去药谷。”他当机立断:“十九魂魄被针所困,要去掉这七根针,势必会再对她的魂魄造成伤害,要用到不少药材,还有一味焉酸草,只有药谷才有。”
“现在就走。”明十七道,背起了蔚禾。
一行人腿上都贴了疾行符,然而为了避开道门弟子,只好往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走去,等到了药谷,已经是夜幕低垂。
燕青云来过药谷许多次,早就熟门熟路,他带着明十七往药谷的丹房摸去,低声叮嘱他:“其他寻常药材,这里就能找个七七八八,我们拿上之后,再往无妄坡去。”
明十七道:“听你安排。”
几人趁着夜色,潜入了丹房,燕青云甩出了一张符咒,片刻之后,丹房内便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鼾声。
守炉的弟子睡着了。
早在往药谷来的路上,燕青云便将所需材料名字分派给了众人,此时兵分几路,各去寻找。
明十七背着蔚禾,将她小心放下,让她靠在丹房的红柱上,自己则在月色下,艰难地找着一味叫六一泥的药。
药瓶上的小字看久了,眼睛都快花了。
恰在此时,明十七耳尖地听到了一阵瓷瓶碰撞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清楚地记得,在分派时,这个方向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里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