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和莱纳同时丢开手中的权杖、细剑,扑到凄惨状的弟弟身边,一个手忙脚乱地安抚弟弟,另一个心急如焚地发问。
“米特、米特,你怎么了?米特,你怎么了?!”
米特被突如其来的灼热感包围,全身血液就此沸腾,剧烈地焚烧着他的心智与思考。他无法作出任何回答,只能紧紧闭眼,胡乱嘶吼,抒发无名之痛。
伴随着他的惨叫,少女冷冰冰的身体渐渐炽热,惊呆了拥抱着她的男人。只不过那份炙热并不是源自生命力的温暖,而是一场恶意的挑衅。
熊熊烈火自少女尸身胸口处燃起,很快覆盖全身,波及离她最近的索拉。黑骑士不得不扮演狠心角色,强行扯开主人。
索拉无力思考更多,胳膊牢牢地锁住心爱之人,无视火焰烘烤他的脸颊,灼伤他的容貌,拼死挣扎在烈火与忠仆之间。
场面一片混乱,尖叫、嘶吼、狂乱遍布屋内,冰冷、炙热同时折磨着所有的人。眼见大家就要被铺天盖地的烈火吞噬,一道金色的光芒划破漆黑的天空,径直射入屋内,一时间压倒了火焰的气势。
金发碧眼的王子殿下随之而来,踏着金色玫瑰的枝桠落地,一把拉起索拉和茶茶,唤醒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
“醒来,动起来,我的朋友们。想一想还活着的人,想一想还需要你们的人——想一想我!”
索拉抖动焦糊的眼皮,勉强找回一丝清明。
“罗、罗斯?你为什么在这里?”
王子殿下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松开了架着他的手。
“这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是祭火火种,魔法宝石也不能熄灭它。我已经不能驱动神之花,我们只能尽快逃离火场。”
索拉也没有回应王子殿下的要求。他朝着火焰最猛烈的地方伸出手,喃喃低语:“可是我的鲜花,我的宝贝还在那儿,我又怎么能抛下她离开呢?”
茶茶指挥莱纳背起剧烈翻滚的米特,一脚踹直索拉蜷缩的脊背:“起来!你还有应该做的事。保护米娅的半身,保护她的同胞兄弟,你还要找到伤害她的罪魁祸首!起码不应该葬身于此。”
索拉撕下烧焦的小半片面皮,血液浸透了他的鬓角,愤怒染红了他的双眼,催促他依依不舍地撤离火场,短暂地告别这场噩梦。
豪华的贵族居室渐渐崩塌,青年与少女相拥的画像被火舌吞噬,记录甜言蜜语的书信化作灰烬,温存残余的沙发、床铺全部付之一炬,连通少女曾经存在的痕迹一并消散在漆黑的阳月的第一天。
悲伤的人们相互扶持,矗立在坍塌的楼宇前。他们的夜晚永远地降临了。
与之相对,玫瑰神殿一片欢呼。主教迟钝地意识到多年前布下的“保险措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斥重金进口的魔法宝石发挥了强势的作用。
“我尊敬的、敬爱的主教大人,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地逼出了神之花殿下,还重创了他的亲信索拉侯爵!”
大神官激动地上前,与老人分享喜悦的成果。
“不仅仅如此,我已经确认,那个女人的弟弟妹妹也葬身火海。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阻止神之花殿下和那个女人结婚,因为王国不能接受一位‘有纵火嫌疑’的王妃!”
另一位神官喜形于色,扭曲着神情高喊。
“火来自那个女人的香囊,无论她怎么狡辩都无济于事!我们成功了,主教大人,我们真的做到了!”
银发主教缓缓点头,面部深刻的沟壑一道道舒展开来,像一朵徐徐绽放的恶毒之花。他欣慰地看着属下,一字一顿宣告胜利。
“传令下去。神之花殿下——遭受婚约者刺杀——身陷火海——多亏神殿及时援救——索拉侯爵亦有纵火嫌疑——一并抓捕——”
奇怪的是,除了两位欣喜若狂的大神官和主教本人,其他人并没有理会查克主教的命令。他们围绕着另一个中心人物道贺,恭喜他实现了自己的目的。
“恭喜您,诺兰大神官!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有恶徒欺压我们,再也不存在什么贵血残骸。我们胜利了!”
年近七旬的克里克神官热泪盈眶,动情地握着上司诺兰大神官的衣袖。其他贵血出身的神官、祭祀也围绕着诺兰大神官,七嘴八舌地赞美他、赞美自己的派系。
灰白色头发的大神官宽容地接受了喧闹的祝贺。他优雅地摆脱人群,走向祭台之上的宝座,装作遗憾的样子,向昔日旧敌摊牌。
“哦,我可怜的查克。你实在太苍老啦,已经叫不动其他人了。不过不必担心,有我诺兰在,我会把持教务,整顿王室,重新守护我们的国家,守护我们的信仰。”
查克主教被时光禁锢在宝座上,只来得及吹胡子瞪眼,慢吞吞地呵斥诺兰。
“叛徒——你这个叛徒——你要背信弃义吗——”
诺兰大神官一点点推搡年迈的主教,使他跌落在地,自己安稳地坐上宝座,睥睨道。
“背信弃义?你可真会说笑,我的老朋友。我们之间哪有信义?你出身高贵,又神力深厚,天资聪慧,从来不把我们这种‘贵血残骸’放在眼里,何来信义之说呢?”
“你、你、你!”
查克主教连连惊呼,始终说不完一整句话。正如他的死对头所言,他太过老迈了。
但他的死对头也没好到那里去。
惊喜的情绪还未落定,锐利的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连同华美的宝座一起跌落高台,碎成一滩血痕。
古沙神官面无表情地从神之花雕像后侧钻出来,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他褪去伪装,露出原原本本的信仰,恭敬地命令小裁缝斯诺·塔克斯入座。
“可是、可是这里没有座椅了……”斯诺·塔克斯犹豫着抗争。
“别着急,我亲爱的殿下。”古沙神官扯出僵硬的笑容,反手划出一道风刃,撕裂了神之花雕像。一块玫瑰样式的木雕落下来,正正好好卡在原先宝座的位置。
“这不就有了吗?”古沙带着诡异的微笑,双手按压在斯诺·塔克斯的肩膀上,压着他坐下来。
依照从前的每一次,在古沙坚定深邃的注视下,斯诺放弃挣扎,漠然地入座。
本应该如此。
斯诺·塔克斯顽强地抗争起来,挣脱古沙的压迫,沉痛地质问:“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古沙在哪里?”
“古沙”裂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声音变得断断续续,间或出现一种吱吱呀呀的噪音。
“斯诺·塔克斯,我亲爱的孩子,是时候履行你的义务了。”
小裁缝吓坏了,哆哆嗦嗦后退几步,差点跟着“前辈”一起跌落祭坛。与挚友的快乐回忆赋予他重新站稳的力量和质疑的勇气。他走上前方,重复自己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古沙在哪里?”
披着古沙皮肤的东西又笑了,唇齿间簇簇落下白色碎屑。
小裁缝谨慎地捏起碎屑,惊讶地喊:“这、这是索旺德之杖!你究竟是什么——什么东西!”